周原甲骨卜辞的刻写很奇怪,非常之小,小得要用放大镜看。
比如这是一片周原甲骨照片,边长1.7厘米,但是上面刻了27个字:
放大后的照片:
这是用什么工具刻出来的呢?为什么刻这么小?目前还是一个疑问。
所以,题主的问题你要改一下,只能说为什么甲骨文在殷墟发现特别多?我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商人尚鬼,商王一言不合就烧乌龟壳子占卜,所以商王和贵族有大量占卜的需求,也有占卜所需的人力和物力资源。甲骨文是求神问鬼的卜辞,但是,用灼烧骨头出现裂纹的占卜方法,并不是商人的专利,在东北亚,很多民族中都有这种方法占卜,彝族、羌族、纳西族都有这样的传统,至今还存在。而且用甲骨占卜不一定要刻字。
这一点中国人类学学者有过研究,因为为了搞清楚商人是怎样看裂纹占卜。
比如云南民族大学人类学教授的张纯德就是专攻彝族历史和彝族古文字的,他就研究过彝族占卜术。
见论文:张纯德.(1994).彝族的占卜术.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4).但是,在上古能识文断字的人群,只有可能在贵族和王室才有一定比例,而且只有王室和贵族才有可能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占卜、花费这么多资源去占卜。
我们知道,「盘庚迁殷」到「武丁之治」是商晚期的中兴时代,国力较强,也有资源花费在大量占卜上。
商代,能识文断字并进行占卜的人叫贞人。「贞鼎」是一字分化,古音相同。从甲骨文来看,有一百多位,频繁出现的有三十多个,这都是商王的「私家科学顾问」。
殷墟发现的甲骨文,最多是商王的占卜。
其次,在花园庄东地发现了一些贵族的占卜,李学勤先生称之为「非王卜辞」,占卜的主体是子姓的王室成员。
古往今来,算命占卜,无非就是想未卜先知,趋吉避祸,预测那些不确定不可掌控之事,商人也不例外。
甲骨文卜问最多的是战争、灾祸、天气等等。甚至长蛀牙、分娩、生病都要占卜。这一点在以前的回答都提过,我就不一一引证文献了。
商人崇拜鬼,不问苍生问鬼神。周人尚礼,以民为本,周代基本就不占卜了。后来这种习惯就失传了。
第二;商王室的将占卜过的甲骨,有意集中保存,也被我们集中的挖到了。殷墟中有十多万片甲骨文,基本上都是商王的占卜,可能是商朝政府有意集中保存起来,当做档案文献用的。
比如:殷墟宫殿宗庙遗址yh127甲骨窖穴。快两万多片,很明显就是商人有意集中放在一起的。所以,有人称【yh127甲骨窖穴】是中国最早的档案馆。
上面说的【非王卜辞】:殷墟花园庄东地的甲骨文,也是一个甲骨窖,当然也是商人有意集中储存起来的。
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窖,1991年被发现,编号91花东h3。坑内出土甲骨1583片,其中有刻辞的689片,以大块和完整的卜甲居多。
网友解答:这个问题我很喜欢,因为它很有价值。
首先需要纠正提问:甲骨文并非只是一个地方(安阳)才发现,而是好几个地方。
1、大辛庄甲骨位于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的“大辛庄遗址”,是一处商代文化遗址,年代测定为不晚于殷墟文化三期,距今约3200年。
2003年,在这个遗址中,首次发现非殷墟外的卜筮甲骨,上面刻有文字:
此卜文经专家分析,认定为与殷墟甲骨文一致的文字。
2、山东桓台史家遗址甲骨山东淄博桓台县史家村发现骨器上刻有完整铭文文字,初步鉴定其年代为约3900年前。
3、中华第一甲骨:河南贾湖甲骨目前只有桓台史家的甲骨尚有争议,未得到学界普遍认可,但是大辛庄与贾湖的甲骨文是没得黑的。
因此,题主的提问本身就有错。
但是,问题又来了:为何99%的甲骨文都在殷墟?
通过大辛庄甲骨与周代的“周原甲骨”,我们完全可以肯定,在殷商时代或之前,肯定不会只是殷商王朝才懂得使用甲骨文,既然如此,为何其它地方所发现的卜骨却鲜见文字了?
其实并不难猜,答案很简单,就是:甲骨文是权力顶端者的御用文字!
从目前专家所破译并整理出来的“五期组类”中的所有内容来看,完全可以肯定,甲骨文是专为祭祀而服务的文字,而主持祭祀的只能是皇帝与皇帝重用的祭司。同时,在甲骨文里的祭祀内容来看,殷商皇帝每每都需要亲自到其它地方帮助其它诸侯或方国主持祭祀,由此,就更加肯定了甲骨文被政权的垄断性。同样的道理,武王伐纣后,尚未脱离殷商文化影响的新朝周人,仍然在他们的“圣地”——陕西省岐山县凤雏村使用殷商甲骨文及其宗教礼仪进行祭祀,亦为此理。题主的提问,本来到此就可以完结了。但是,我之所以说它很有价值,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会牵引出另外一个问题,即:既然甲骨文是祭祀的专用文字,那么,是否意味着,已经掌握了系统性文字的殷商人,他们还有另外的文字或文体?
对于这个疑问,答主我的回答是:是的,肯定有。
《尚书·多士》:“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典有册,殷革夏命——周公”。这段话,是历史上的一大公案,也是悬案,由于《伪古文尚书》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持续百年否定夏朝的思潮,周公对殷商遗民说的这段话,多数时候都被人认为是周人的“伪撰”——就是说,周人为了解释自己造出来的夏朝而硬在《尚书》中加入了这句莫名奇妙的话。
持此种“阴谋论”的人,他们的论据从来都是一口咬定“无夏”,然后就宣告此句不可信。答主我实不知这种推论到底是如何得到的市场,总而言之,《尚书·多士》这句这么有份量的话,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当作是不可信的史料来看待。
但是,其实周公的这句话绝对值得相信:
1、甲骨文里的“册”字根据甲骨文的造字原理,学界无人可以否认“册”字与木以及与书写有关。
商代晚期青铜器《作册般甗》金文就有:
王宜人方,无敄[音务],咸王赏作册般贝,用作父乙尊。来册。《説文解字》:“冊,符命也。諸矦進受於王也。”
铭文释义:商王准备讨伐“人方”,在战前他进行了祭祀卜贞,结果大喜(无敄),于是他赏赐了朋币(殷商货币,贝壳)给臣子,并铸造了祭祀父己的甗,还铸上了族徽,注明“来册”。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来册”就是指商王判断此次征伐,“人方”必定愿意臣服于他,并且接受他所作的“册”子——也就是接受册封,成为商国诸侯。
这一考古发现,已经完全足以证实,在理论上来说:商代必定有“册”,也就是竹简。
2、“册”要比“骨”早王国维:
“书契之用,自刻画始。金石也,甲骨也,竹木也,三者不知孰为先后,而以竹木之用为最广。”《易·系辞下》: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查”。《说文解字.序》:
“黄帝之史官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我国的史书,从来就没有说过最早的文字是甲骨文,一直都说“书契”是最早的文字。
那么:这个“契”又是什么东西?
契:刻也,从㓞木。刻之用於木多——《说文解字》。而甲骨文里的“笔”字是:
《説文解字》:筆,秦謂之筆。从聿,从竹。笔的前字是“聿”,甲骨文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像手末端撮兽毛的竹管。而周朝篆文出现后,加上了“竹”字头,强调了“木”的特性。
由此可见,王国维与同样持此理论的甲骨文先贤如郭沫若等人之“竹简应该比甲骨更早”的推断,是非常合理的。“木”作为文字的载体,显然要比骨更早。
3、早于殷商甲骨文的朱书陶文与毛笔★距今约4100年的山西“陶寺遗址”的陶壶上的朱书陶文:
★比殷墟早200多年、被认为是殷商第10任帝王「仲丁」的都城「隞」(亦作「嚣」)的“郑州小双桥遗址”出土的各类陶器上发现了若干与殷墟甲骨文一模一样的文字,有“二、三、帚、匕、旬、天、东、父(尹)等(《文物》03年5期)。
(陶文图片欠奉,实在找不到)。
毫无疑问:朱书陶文的书写工具,只能是类似毛笔的工具!
以前,我们一直认为毛笔是秦将蒙恬发明的。但1954年,于长沙郊外的左家公山挖掘出一个战国楚墓,里面发现一支保存完好的毛笔,由此证实了早在秦以前,毛笔就已经存在。
那么:毛笔的历史到底能不能推前到殷商之时?甚至更早?
答案当然是可以的,因为考古学上已证实了:
★从殷墟武丁时起,卜骨里就时常有用朱砂涂写的文字,而非刀刻的。★甲骨文上的朱砂文字:
距今约4600~4400年的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属于仰韶文化早期的姜寨遗址里,发现一个石砚:
石砚长8厘米,宽6.4厘米,平面略呈方形,一角略残,砚面及砚底平整光滑,面有直径7.1厘米、深2厘米的圆形臼窝。砚盖亦为石质,呈扁平梯形。两砚出土时臼中都残存有红色颜料的研磨粉残渣——说明它们都是兼有调色功能的研磨器。著名的妇好墓出土的玉石调色盘:
看到以上的这些例子,你便不会再怀疑新石器时代的那些疑似描绘出来的花纹和图画:
毫无疑问就是用最原始的“毛笔”勾勒出来的。
因此,说这个提问非常有价值的原因即在此。
因为,甲骨文的“稀缺性”恰恰证明了,甲骨文并不是汉字的真正“前世”。